纸层析

古今love 行平组

丰后国行平

一些地藏/古今的段落。标号之间没有关联。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都有,夹杂关系混沌行平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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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俗世——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这种感情与诗中记录的那些嗔怪的、责怪的、憎恶的爱意不同。真奇怪啊,我可以接受你的心不在焉,甚至不能够用“忍受”来形容,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自私,却也时时感觉到情感的游离。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慌乱起来,要用言语形容出来的话,大概是所谓“见到你,是否因为我还在梦中?”。

  

所以,不要让我梦到你。地藏,你和我,也是所谓俗世之诗呀。

  

  

2.光明——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审神者

“地藏偶尔也要说一些合时宜的话?”

  

“尽管我…啊,希望您能够拥有此世的幸福。”

  

他只是想到了以前似乎有人对他这样说过。是古今,好像。记不清楚了。

  

总之他与这所本丸的审神者保持着一种似乎不同于其他刀剑与主上之间的关系,恋人或是伴侣?不太了解。他想着,古今似乎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还有谁也说过。不过话语的内容在他还没有想清楚来源之前就冲出口了,那么也再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他推开手边的诗集。他会为审神者念这其中的内容,偶尔。他自己是很享受这样两人的、轻柔的、诗意的氛围,但审神者会在这种时候露出某种难过的神色。那样的神色,地藏行平能够判断其为悲伤,但他分不清楚这悲伤是由于和歌的内容还是其他。

  

不过也没有关系了。那一瞬间,他似乎又想起来,“此世的幸福”原先就是他发自内心的祈盼。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审神者已经存在了吗?但也无需纠结这样多的事情,总之,若是审神者希望他内心这种迫切渴望保护谁、留住谁的欲望叫做爱,那便是爱了。于是他牵起审神者的手,向门口的光明走去。

  

  

3.真实——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真实存在的,可感的东西,能够困住何物吗?

  

  

地藏行平分明很清楚,即便是限制了人身自由,也捆绑不住一颗寻求救赎的心。基督是无形的,地藏菩萨是可感的,和歌也是感觉的。他正坐在廊沿发呆,突然被一阵清香整个包裹进去了。古今忽跪在他身后将他一把搂住,因他直着身子又高出地藏一截的缘故,得以自然地将脸贴在地藏的头顶上,于是古今的头发也垂落下来,划过地藏的颊。有点痒。他仰头,蹭着古今的下颌,想去看一眼古今的表情,奈何角度不佳。他只好叫古今好好坐下,古今却只是将搂住他脖子的手臂向下滑到了腰部,反而箍得更紧了。

  

他轻轻拍了拍古今的手背,又自然而然地将手心覆在了上面。如此,古今反倒是松开了怀抱。

  

古今传授之太刀将地藏行平的手引到自己另一侧的手腕,又让他握住。地藏行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时,他的虎口已经掐着古今的腕,而那象征着生命与心的跃动也悉数传递过来。地藏行平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的跃动;他自己的节奏和古今的节奏完全错杂开来,以至于任何思想都失去了秩序,开始缠缠绕绕,开始紊乱,开始失去有效的控制。

  

而他看向古今。这与他不可分割的命运,正用他再自然不过的神情,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示意着他。

  

  

4.懦弱——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我们都侧身躺着,面对面,我看着他结束之后迷离的眼神,微微阖着,迷离而纵容。他还喘着气,没有缓过来,几簇碎发沾在泛红的面颊上,还有些随着动作从肩后顺着脖颈滑到了胸前,将他的鳞遮得七零八落,显得整个人都是凌乱的。于是我伸过手去想要帮他捋,但或许只是想要再碰一碰他,因此还是凝视着他的双眼。他却捂住了我的眼,阻止我再看他,虽然不甚严实,我想是因为他的手正随着他而颤抖。他在哭泣,我听到,也透过指缝看到了。我或许明白,但难以用言语去形容。因此我会说,我不明白,但此刻我的泪也顺着他的指缝流入了他的手心。

  

  

5.黑暗地道那么沉,他也曾害怕过吗?——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睡不着。原来人身确实会有这样的烦恼。尽管精神已经很疲倦了,头脑也昏昏涨涨,整个人处于沉沉的状态之中,但就是捎着一根弦。所谓失眠是这种状态吗?幽斋夜半燃烛赏雪的时候,看起来并非处于这种钝钝的神思之中,反而伴着茶,眼与眼中所见雪映射的月光一并愈发清明起来。将编理齐整的发放置在左边,又捋至右边,仍觉扎着脖子,侧向门侧又嫌月光过亮,风吹树散月色明,总叫他觉得是有人开了门,促他睁眼看一看。侧向墙面又觉实在是闷,背后门外簌簌的动静叫他静不下心来。

  

于是古今还是叹了口气起了身,点了灯,坐在灯旁随手捎了本桌面上的书册翻阅。面上的正好是地藏的佛经。他们的书总是杂乱地放在一起,不是平日里未收拾,而是由于二人都常取读,取来取去歌与经难免乱了阵营,不如随它们去罢。内容是不怎么过脑的,只是手头有些物什总比空落落躺在席上思虑好得多。

  

门外真的有人进来之后,古今的困意却一下子就上来了。连带着那人问他“古今怎么还没休息”时,他回答的声音都糯下来。

  

“因为灯睡不着了,我便起来陪一陪灯。”

  

  

6.诗——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他跪坐在席上,解开了高束的头发,于是灰色的发丝一下子落了下来,经过他的背——因为草草搭在臂上的外掛而似现非现——然后散在了席上。他的手穿过发丝,从脖颈两侧,用手背推开两侧的发,拢在一起,然后向后顺去。地藏行平因而得以看见他常掩在发下的后颈。惨白的色调,顺着颈侧的鳞滑过去,其色泽在发丝的遮挡下显得更加深邃而接近艳红。地藏行平走过去,跪坐在他面前,去触碰他颈侧的鳞,然后直视他略带疑惑的、温和的、纵容的目光。

  

轻按他的脖颈,又用另一只手去触碰他自己的颈侧,于是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心跳。这无疑让地藏行平感到安心,就好像他们化形以来就合该相连,如今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古今,至少这一刻,这种强烈的满足感燃烧着他,淹没着他。想要抓着他,就像这样,占有着他温和的目光,这样无疑是罪恶的,但他知道古今确实是这样偏爱着他。

  

他覆住了地藏置于他颈侧的手,手心的温度又一次将地藏往沉醉的渊里牵引。他用指腹在地藏的指节上轻揉了几圈,像是在安抚、或是另一种纵容。他说:我是献祭给你的诗。

  

  

7.地裂——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他说,他要留在这个世界,为这个世界做最后的清理,于是转身离开了。我竟在心中怨他决绝,岂不知他是再不忍看到我这样残缺地破碎在这。像逃避一样地离去,逃走,然后回到原地,这便是轮回的因果啊,我逃不过,你逃不过,我们终究无人能够逃离。我呼吸,我成为了人,世事仍旧扭曲我心,要我如何分辨这些感觉?我只知疼痛。被一分为二的我,我的罪,我所视做的光明——这个世界,我所向往世界。直至他嘶吼我的名字,冲过来,跪下来扶住倒下的我,我才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我落魄的样子,从他噙着泪水的眼中看见了我落魄的倒影。我破碎的希望,我破碎的欲望,已经彻底地破碎在这个破碎的世界了。所以来拯救吾吧,怎样都好:包容我,填充我,或者杀了我。

  

  

8.愿你陷入不醒的冬日——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古今传授之太刀盯着枝上的梅发呆,而地藏行平又盯着古今传授沉默起来。

  

如何呼唤他的名字呢?传授之所以发生;呼唤他的名字时,脑中浮现的究竟是他,还是那美丽的相传之道,抑或是那件事情——以及谈起那件事情不得不提及的死亡。

  

雪覆了地,覆了枝,覆了白梅,四围唯有素白。四下里素而洁净,唯有这个名字带着血色,刺耳得很,不如不提。地藏行平走着神,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低垂的枝,有花落了下来。他有些无措地后退一步,低头看看,又悄悄寻了一眼古今。古今眨了眨眼打量一下雪面,蹲下将花并雪捧了起来,起身时未站稳,稍晃了一下,被地藏及时搀住,于是朝他垂眼笑了一下。

  

地藏行平隐约觉得古今笑得与从前不同了。他亦知道自己也与以前不同了,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最深重的刻痕。他走不出的禁锢,古今也未必能够走得出。当古今在看到白梅开放时第一反应是脱口一句“香令知悉…嗯,雪织梅”时,那种浓重的愁绪便再也散不去了。他们也曾经懵懂地躲藏着学习人类的诗和歌,可那终究只属于轻盈的从前。他终究是与歌锢在一起了,因为战争,因为算计,因为纠缠的纷争和人心。

  

能正视这不洁净的因果吗?能够在这不安之世中呼吸吗?

  

地藏行平凝视着古今忧郁又带着短暂笑意的眼,将五指缓缓插入他的指缝中。白梅被挤压在他们的手心之中,而雪花化成水,顺着交握的指尖流了下去。

  

  

9.距离——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我们住在一起,审神者以为我们两个同出一派,走过同一段岁月,理应亲近一些。其他人也都是这样想的。我拢着他,翻阅诗集,与他呢喃那些跨越的辞藻。岁月离我如此之近,近过我身边的一切。他昏昏欲睡,并未察觉,所以这算不上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

  

他还是很安静,有些拘谨。我会承认这里的其他付丧神都很友好。自从地藏行平在手入室帮忙时很自然地在受伤的短刀旁边放了一颗糖——这种举动被视作是敞开心扉的主动,他们就更加频繁地邀请地藏参与到平日的喧闹之中。我不去,我谎称自己有想看的书、有要紧的事。诗中是秋野百花纷乱开,撩我心头千万绪。他给不给出那一颗糖都没差,他只需要知道糖果是我给他的。味道没什么独特的,只有糖纸闪闪发光,在阳光下变幻颜色,每个角度都有光采。这糖果我整整有一罐,是为了每每他出门的时候叫他带上一颗而准备的。我知道他心里还是不安,但愿悲痛如影随形的时候,展开糖纸,也能给他折射一道光。至于糖果,丢在地上也是无所谓的。

  

我点了一盏烛。这光看书会累眼,又晃晃地催我昏睡,不自觉就有泪了。潮露可也沾衣湿,夜梦通夜道,衣袖渍湿朝未干。思虑会逼得人梦中不得安宁,是不是我提前哭了,就可以免去一场不安的梦境。 总之,一盏烛火足以让地藏以为我在等他,所以他会安心,又会担心。影影绰绰的环境容易使人五味杂陈,安心和担心注定会粉碎在我可怕的设计中,相互融合、不分彼此,那就是无尽的愧疚感。他的愧疚就是我的慰藉。我始终不能确认他的心究竟会不会纯粹地再一次为谁而停留,或是走向他注定的芸芸众生。

  

爱是什么。恋歌不能给我答案,那里面有太多种类的爱,但爱确实是个体的。未经细想的爱是最纯真的,审神者与我描绘过小夜祈愿太刀出现的情景,适时小夜在视线可及的地方扑上去抱住了太刀,又复认真站好,背着手悄悄在衣服上抹去手上沾上的泥点,为他自己有可能弄脏兄长的衣物而惴惴不安。爱经不得锤炼。劫难会让它变得坚固,却是以面目全非为代价。我目睹过那一场爱至深又恨之入骨,爱以至于粉身碎骨。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不配被冠以“凄美”之名。

  

我迷茫得太多,想得久了,以至于爱不堪重负,又在我心中被烧化。

  

不要温柔地走进我的岁月。我会被麻痹在痛苦之中,为了感觉不到失落而失落,徒增烦恼。若是指责自己奢求太多反而利索,我只是发现我已经满足。那时候也许地藏是带着她稍作歇息,我与歌仙一众走散了,想要寻个隐蔽之处稍作修整,却看到他。原来众人散尽之后,只有他会出现在避难所。我应该上前,拉住他,叫他回来,但我不能。我深知他只是在我眼前而已。若是目光如网,目之所及皆于网罗之中,那我早该迷醉在一片昔年风馨中。

  

我还是害怕他背过身走出门的那一刻。

  

假若这是一场往复的梦,我应该从诗集获传的那一刻就开始晕眩。人间的梦里,我也得获人心,那么当地藏拿起这本书时,是不是也能在万千人心堆砌的词林之中,怜悯我这脆弱的一缕。

  

10.离开——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在那个彻底荒芜的世界整理后事时,方才逐渐冷静下来。确实是荒芜…那时指责歌仙兼定失了歌心,也并非是失望旧识不故,只是我自己彷徨了。固然他被这人类的情感冲昏了头脑,从迷失之中做出了他的选择,我又何尝不是被恍惚和虚无所充满。在同样的迷失之中,除了随他而去,我不做他想。我的心都牵系在他的身上。

  

然后我回去了。回去,只要是他的身边。我深知我的软弱和依赖。只是想着他,我的心就深受恋歌之中所描绘的人类一切悲思的痛苦的折磨。它们借着文字,如有实质,远非我这人类脆弱的心能够承受的。我忧心他会因着伽罗奢的死而心生怨恨、疏远,但他没有。我看着他生涩而小心翼翼的眼神,闪烁着一丝不知所措迷茫。我只能对他笑,用笑容噙住将落的泪水。那一刻,我知道我彻底离不开他了。

  

11.忘却——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无一物姐姐提到的话题,关于:古今慢慢将不愉快的过往遗忘)

  

他们站在高处看大火蔓延开去,宗三左文字深深地叹了口气。以往遇到这种事情古今总会用充满担忧的眼神看他,但这回,他只是略忧心地看了看宗三左文字。回到部屋,古今注意到他的心情不大好,便问他,是被宗三左文字的历史所影响到了吗。

  

地藏直视古今的眼睛,轻飘飘地叹:无妄的大火…

  

古今却只是握住他的手,说你果真是爱着人类的。古今的深色中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只是充满一种澄澈的温柔,地藏却觉得有一丝不安从心口簌地弥散开来,一瞬即逝,难以捉摸却不免叫人发慌。

  

后来古今在停在桔梗捧花前面感叹这也许适合伽罗奢,地藏问为什么呢,他答不上来,只说也许是这种颜色很温柔。那么伽罗奢去到哪里了呢。古今诧了一下,与地藏惊道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她走向光芒抑或是她走向自己选择的终点这样地藏预想古今会给出的回答,古今沉声片刻,告诉地藏,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我记得不清晰了,我想她应该是在爱中得到了平和的离开吧,因而我的记忆才在她身上浅薄起来。

  

哪里会有完全的忘却呢?过往不过是被很多的记忆挤下去的尘埃和沙砾,越沉越底,越积越多,最后连泪水都是沙石的味道。完全的抹去只是刻意的作为,闭口不谈是两相默契的逃避;谁还会再提及那一次疯狂的背离呢。可是古今真的开始遗忘。他过得越来越轻盈,变得爱笑,谈话也再无讳莫如深的样子。与地藏说话的时候,他变得敞怀多了,和印象中细川时懵懂的样子接近起来,也少了许多隐忍而充满渴求的触碰。既然可言,又何必用拥抱和抚摸来传达和宣泄这满腔不安。

  

他依旧喜欢他的歌。他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歌集。古今先生为何得名呢?他脱口而出道,是因为古今和歌…集?他既爱人类真挚的情感,自然不必记得那利与血交织的来由。地藏不动声色地将古今拉走,说走吧,不如我们去赏雪。

  

夜半惊醒后,再没有人能够让地藏行平再次安睡了。古今一如既往地对他上心,他们从未想过两颗心会疏离。原先他们隔着阴影一起经历阵痛,做对方的慰藉。只是现在确实疏离了,地藏行平看着古今澄澈的眼神,只是抓着被子说 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做了一个短短的梦又顺势醒来了而已。古今迷迷糊糊地对他说,地藏要是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哦。

  

然而他不想倾诉,组织语言会迫使他再回忆一次细节,让这一切打破身体传达出去,他不想。他也不愿诉说,他告诉自己,古今这样明明是最好的。他反问自己,古今这样明明是最好的不是吗。他回答自己,古今这样明明就是最好的。没有人天然应该陪伴他承担这一切。如今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消解不去的疲惫感,笼罩着他浸泡着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地藏试探着一词一词地念:“世间…若无…”

  

古今笑,安然又恬静地,接道“樱相乱”,又问,地藏怎么突然想起春天的歌来了。

  

  

12.告诉我——地藏行平/古今传授之太刀

(早期产物)

  

“地藏。”

他所习惯的声音,古今传授之太刀,和他一睁眼就能从朦胧的视线之中看到的、金色的眼瞳。

  

“地藏、”

“嗯。”地藏行平眨了眨尚未适应光亮的眼,应声,“晨安,古今。”

  

那样的声音完全与冬日晨间未散的迷蒙雾色混杂在一起——是适才新开的窗外的景色,地藏侧头去看,又被耳边的声音唤回了神。

“地藏。”“嗯。”

  

在一触即分的柔软被感知之前,最先触及内心的是额间感受到的鼻息,而后才是后知后觉的触碰的温暖。明明是羽翼般的轻柔,意识到的时候却有如压迫,愈发在额间隐隐燃烧起来。

  

古今却趁着地藏发愣其间起了身,笑道“晨安”,便出了门。地藏便低了头准备从被子中起身,只见得被褥侧边是古今坐过的凹痕,似是还未从长久的重压中缓回,迟迟不回弹。

  

地藏还记得古今对他说的:立春——冰雪消。那时古今坐在缘廊赏雪,听得他开门的声响后侧身望向他,眼中、或是嘴角,还捎着一丝雀跃。他素来是爱这世上的风雪与花木的,地藏也向来明了。可古今又呼唤他的名字,地藏,地藏行平。

  

“时值立春日,东风解冰逝消熔。地藏……”那样轻柔的尾音,在顿挫的和歌中过了一圈,带着地藏还没有领会到的情感,一瞬间就消散在了冰雪之中。唯独那个不经意的回头和定睛在他眼中的神情、携着冰雪融化在了他的心中,流淌了起来。

  

一切的心思意念都因被派遣出征而压在心底,因而冰雪消融,依旧是古今独坐缘廊观赏。担心家弟远征途中是否安全的两位兄长,在身后的廊上相遇时发出了忧心的感叹。

  

“虽说是已小夜经熟悉的战场…”“啊,忧心难以预估的特殊情况,您的担心我也感同身受。”同刀派的联系是何等微妙,在尚未拥有此身之前灵识的交流或许有也加增了此心的温度。古今低头看去,扫过的地面还是有一些残雪,在微暖的阳光下融化,踏在土地上还有微湿的感觉。他停下来,他想,他喃喃道,地藏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呢。

  

粟田口家的长兄闻言笑道:“于古今殿下而言,地藏行平也是如同胞弟一般需要挂心的存在吗?”

  

“不、或许…”古今伸手捋起自己垂落在地面的发尾,“或许,地藏只是地藏行平的地藏行平。”说罢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大概是我所希望的吧。”

  

时值立春日——时值立春日,东风解冰逝消熔。他盼着梅开,不住地用指腹揉搓发尾。叹一曲秋野迷归途,松虫鸣叫待我处,算来也应是某人出征归来的时候了。左右不见人影,古今便也心下了然。顺着他未藏妥当的心虚气息,寻他去处也非难事——

  

手入室。看到古今走入的一瞬,地藏竟是有些慌乱的。“不、我……啊。”

要想将拿着钳子的手绕到背后藏起来,又意识到自己外露的、满是伤口的手臂,动作便滞在半空,地藏对着门口的古今抿了抿嘴。

  

“正因为有了地藏的刻意避开,才有我的寻找,这也是所谓因果吧?”古今说着,自然地坐到地藏身旁,接过棉球拉起他的手去一一查看那些擦伤。

  

地藏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只是…吾不希望古今担心。” 声音有些低,听在古今耳中甚至有一丝微妙的委屈。紧接而来的是沾了药水的棉球触碰伤口的疼痛,这般颤抖也通过手传递到了古今。于是古今牵引着他的手,安抚般地轻吻指尖,叫他放松,又唤他“地藏”。

  

他想说些什么去回应,但是冲出口的除了一声“古今”再无其他。地藏只好问道:“今日也如往日一般待雪消融吗?”,引得古今眯着眼直发笑。那般愉悦的颤动,从笑声而来,也顺着交叠的手传递到了地藏那边。

  

“是呢…”古今用拇指揉了揉地藏的手心,柔软且温暖——然后看他愈发无措的表情,既是羞赧,又不忍错开视线。是那样可爱,那样的可爱。

  

“是呢,柔软的将融之雪,要是有梅就好了。”

  

“如此……吾与古今去寻便是了,一株梅。”

  

怎会舍得错开视线呢?古今笑的时候也要看向他,那笑意直投向地藏的眼中,在他眼中映出专注的模样,仿佛定睛在他身上是一件多么自然的事情。视线交错的时候,心脏震颤得厉害。人类的身体竟也不尽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地藏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指尖已经碰上了古今眼下的蛇鳞纹。

  

是柔软的、温热的…

  

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失了神,施了力去按压那一块皮肤。就在指尖就快要离开蛇鳞的那一刻,古今用手心覆住了地藏的手背,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侧脸上,侧了头去贴紧。他的呼吸,能感受到,也能听见,或许其中也夹杂着地藏自己已经紊乱了的呼吸声。

  

“…天有些凉,帮我去取来外衣吧,古今。”

他只能夹杂着气音做出些僵硬的反应。古今放下了他发烫的手,应了声便出了门。于是地藏行平起身,靠在门框上看他远去的背影,侧了身,便看到廊外阳光照于雪堆之景。

  

“立春冰雪消…吗”他走出去捧了些许雪在手心,手上的温度很快将蓬松的雪融化成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真稀奇呢,你会去念这种恋歌之类的。”

“恋歌?”闻言地藏行平转过身来,“…歌仙兼定。”

  

“嗯。”歌仙兼定向他点头示意算作招呼,“时值立春日,东风解冰逝消熔,但愿君心者,一若冰消无冻残,解冰向吾开心扉。”

———“是为古今和歌集中一曲恋歌。”

  

他觉得这样的和歌突然在他心中流淌了起来。地藏行平匆匆留下一句“感谢”,快步赶往部屋。拉开门的时候由于太过急切,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古今猛转过身来,惊道:“地藏,你怎么突然…”

  

地藏行平上前去,顿了顿,又抬手拨开古今垂落眼前的发。他望向古今金色的瞳孔,那样专注,忽然就笑得释然。

  

  

13.灯——古今传授之太刀/古今传授行平/地藏行平/歌仙兼定

(二振目,习合)

  

古今传授行平回到本丸之后一直挂心着地藏行平。只是地藏行平受的伤重,一时半会也打不起精神,古今传授行平便单单陪着他,不参与本丸生活。后来歌仙兼定带着部队再去熊本城做任务完成的确认时,意外又带回一把古今传授之太刀。太刀倒是显得更加灵动些,愿意和人讲话,也时常与歌仙兼定绘些字画赏赏景,又让歌仙领着出了阵或是在手合场上来回几番。歌仙问他御手洗川净手果真能够洗去心绪吗?

  

古今答:我若是彼方神明,一定不理睬你。

于是古今传授之太刀和歌仙兼定确认了人类形式的恋爱关系。尽管常在一处,太刀也往往不大主动与他说事,歌仙兼定偶尔会在桌上看到邀他散心的信纸。他看看廊上路过的太刀,而太刀只是对他眨眨眼,不说话,就走过去了。

  

古今传授之太刀常常还是想要去见一见地藏行平,不论是因为细川还是因为丰后国行平,总放心不下。只不过古今传授行平在那,觉着有些不自然,忐忑却不得不推后。庆长熊本的事情他听歌仙说了一二,不甚详细,但听来心惊。他总归只是拥有地藏的一段过往,然而有些苦楚是不曾经历过的人难以贴近的,这隔阂也非一两句言语能够弥合。

  

偶然一回太刀在廊边看到坐着远望发呆的地藏。地藏行平看到他,下意识漏出一句“古今”,又掐住音尾愣了愣,低低地接:“…传授之太刀。”太刀也发愣,在这如有实质的凝固之中不知所措。所幸或是更深的不幸,古今传授行平从屋里出来,于是两人略点了点头示意。太刀匆匆离开。他想着那一瞬的眼神。

  

他想他或许能理解一点古今传授行平与地藏行平平日里的无言。那一瞬的眼神,默然而非漠然。悲伤难以言说的时候,借他人之口可以表述,因此有了他口中所述“世间若无樱相乱”。只是如今感触早已不是词林所能涵盖,与其辞不达意,不若任由无章的情绪杂乱在寂静之中。

  

歌仙问太刀,你看起来心情不佳。他答,松不长青,郭公仍是去年的鸣声,然而花已不再是往昔之花了。

  

歌仙兼定惊诧地看了看太刀,又不由长叹一口气,说,从破碎世界里走出来的,怎么能是完整的呢?

  

总之,古今传授之太刀和古今传授行平是要习合的。鉴于太刀的经验丰富些,总要以守护历史为考虑,以太刀做了主体。古今传授行平走向太刀:你总要记得,无论日昼还是晚昏,记得给他留一盏灯。

  

  

14.诗的驳论——古今传授之太刀/地藏行平/审神者

  

审神者向地藏展示了这首诗。

  

子夜的灯

是一条未穿衣裳的

小河

  

作为近侍,陪伴主公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午间也应当是工作的一项?初春之际,正午反而暖洋洋的,是最和适的几个钟头。“不能浪费”,被这样严肃地命令了,因此奉命坐下发呆。审神者趴在地上晃着腿看书,地藏行平担心她会着凉,本打算关心,但,审神者一看他的动作趋势,就极具远瞻性(审神者语)地为自己提前辩解(无论怎样掷地有声都不能掩盖这个事实):

  

“正襟危坐会使我失去领会诗歌的能力。知道什么是现代诗吗,现代诗…”

  

很难弄明白。诗歌是古今很喜欢的。不同于从前的诗作,现代诗就没有那么那么多复杂的限制——指的是和歌,审神者这样嫌弃过(所以和古今冷战了两分钟)。“只要学会了比喻,就可以写出美丽的诗歌了。”不同于学术需要严格的精细分类。世间万物,只要能够找到一个相同的点,即便有着天地的迥异,也能够建立联系。地藏回想。“就像古今说的,皎皎月色隐白梅…?”

  

“不,这只是将一瞬间的事情缓慢地讲述出来而已。”

  

“白露似玉珠?”

  

“嗯,就是这种感觉。”

  

“不知人心依旧否,惟有花香尤往昔?”

  

“你倒是跟在他旁边学了不少东西来!”审神者失笑,“但这都是直白地将所想表达出来,”她撑着地爬起来,走向堆叠满杂书的桌子,从积着的书堆底下抽出一本来,“美则美矣,脱离语境说出来,也还不到令人心惊的地步。这话你不可以对古今说。”

  

这桌子乱糟糟的,每一本书都在其中找到了绝无仅有的平衡点。如今某个支撑点被审神者拿在手里,于是上下轰然坍塌——她从不让近侍收拾,并声称书山形成的阴影会赋予整张书桌以灵魂。

  

是一本参差不齐的活页本,那是审神者私下里收集诗歌的册子。“嗯……'Z'…张……'Z','Z','Z'…”书页的边角都参差不齐了,可见用得久(也见摘录得不勤)。

  

“找到了!”她读道: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后悔的事有很多。地藏想。

  

譬如古今枯萎的花:由于经验不足,使得铃兰花束还没有完全开放,就蔫得垂软下来。古今回来一定会伤心的吧,若是一开始就细细问清楚照顾的方法就好了。

  

又如古今的白象抱枕:放进洗衣机里清洗之后,耳朵和尾巴里的时候棉花都移了位,瘪下去。古今坐在廊边一边听虫鸣,一边揉捏棉花,一整晚。后来古今就不再时常抱着白象了。

  

还像是古今的透明樱花墨碟:收拾桌上的经书时,不小心砸坏了古今最喜爱的墨碟。由于是万屋限量版的…

  

也像他们的被子:睡觉的时候他会因为翻身把被子卷起来,导致古今不得不为了取暖而紧挨过去。

  

  

“很神奇的诗歌吧。张枣的《镜中》。”

  

原来后悔是自己的倒影啊。地藏朦胧地想。

  

“不过,最妙的比喻果然还是那种,只字不提所述之物,而物无处不在。”

  

“那样不会让读诗的人产生误会吗?”

  

“这正是魅力所在呀!”审神者翻开一页,端到地藏面前:《爱芙林》。(看不懂题目。)审神者只是隔着摘抄了几句,其中有一句用马克笔划了线:

世界上所有的海全在他的心上翻滚,他正在把她拉到海里去,他要把她淹死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

  

失去上下语境,地藏不大敢猜测其中意义。(这正是意趣所在。)

  

审神者又回想她起给古今分享这句话时的情景:

“您知道吗,气流的存在一旦被笛发觉,笛就会发出声响来说‘看啊,我得到了一些呼吸’。您就是这样的人啊。”

  

古今的语气真有点像是曾经那通电话里的样子,相识两年之久,丝毫不增亲昵。饱含深情又冷漠无情的样子,正是呢,他看到这两句诗,无言了一会。海湿润的气息也漫延到了他的眼中。

  

第一个一起过的年,审神者给古今的卡上这样写着——

“四月回暖时的夜中,温柔地蜷伏在屋外的雾。若我从梦中醒来,会发现雾已远去,只有花叶间露水一两滴。告诉我,太阳出来之后,露会不会不见。”

  

古今给她回的卡是这样写的:

“从花开伊始忧心花落,那么四时将无一刻安宁。既然只在时间逝去之际才意识到时间的存在,就安然于虚空。相见即别离。”

  

审神者看着卡片,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白纸来写:“花,我想吃威化饼干。”然后推给桌子另一侧的古今。

  

古今拿过了纸。过了一分多钟,古今又拿着纸到她身侧来。“这种程度的事情也就不必要以墨相告知了吧。”审神者低头一看,纸上多了两个清丽的字——“是风。”

  

“啊!”她夸张地诵道,“告诉我风的行踪,原来只在纸墨上留下光明与黑暗的消长。给你一点临别之伤感,然后永逃向无限——不可重来!”

  

 —————————————————————

  他们的故事就在一次又一次错误之中走向不可重来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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